01 生日踢館故人來

    有個人躺在醫院的特護病房，已經很多年了。

    他患的是漸凍癥，這種病讓人身體運動能力越來越弱，最終只能躺在床上，陷入無望的夢境，直至死亡。

    可他是男主啊，所以他不會死的。不但不死，而且還在夢中開了天眼，琴棋書畫一樣都沒拉下，甚至看到有一個狡詐又邪惡的大反派博得了他母親和meimei的愛，住進了他家、謀他的家產，氣得他一躍而起。

    護士：……啊病人醒了！

    其驚愕程度不亞於看到僵尸復活。

    醫生：……啊一定是新藥奏效了，可以申請世界醫療奇跡大賞了吧！

    他們開始遙想名利雙收的美麗前景。

    男主：我要回家。

    院方：啊那我們聯系一下你家裡。

    院方：啊電話不通。

    男主：不用問了。問就是大反派的陰謀。

    男主：沒關系，我自己回家！

    不得不說男主切中了真相。當他排除萬難萬裡飄風美強慘的往家趕的時候，大反派……唔大反派看了看進度條，覺得沒必要，真沒這個必要，不至於，反正也享受過了，他就，下線了。

    世界劇情：？？？

    世界劇情：不是，等等，我覺得我還可以搶救一下！！

    這就是我接盤——不，接手的時候了。

    我上線時，劇情在這一階段：許多聲音在合唱快樂的歌。蛋糕上十幾束小火焰明亮跳躍。

    我用手在眼前擋了擋。

    “晗晗，許願吹蠟燭，你哭什麼啊！”清脆的女孩子聲音。

    我：不是，因為光。我在黑暗中太久了，不習慣光。

    這句話當然不能真的說出來。不用系統提醒，我也知道。

    我有系統了。這是我唯一接觸的系統，其實我不用給它起名。但我還是給它取了個名字叫“潮信”。就好像名字這件事真有多重要似的。

    我在這個世界扮演的角色叫“翡晗”。但是人們也叫我“晗晗”或“小晗”，或兩者的混合。

    不同人的笑語混合在一起，催“小晗晗”吹滅燭火。我就默默從命。

    燈接著就開了。

    該死，好亮！眼睛根本張不開，淚水嘩啦啦的流，停不下來。

    我，在這裡扮演的角色，叫作翡晗。人設溫柔討喜。

    翡晗應該一直擺出可愛的笑臉才對，怎麼能一直閉著眼睛哭唧唧的？潮信都有點緊張了：哎，一開局就崩人設？這是，落地成盒的節奏？

    我也不想的，但實在控制不住，又能怎麼辦？

    “小晗，怎麼了？人家要以為我欺負你了。”有名年長女性開起玩笑來。她暖和的手拍撫在我頭髮上。

    綉善，我的姑姑。在她的大別墅裡給我舉辦生日宴。

    這位繡善，一定很喜歡我。我怔怔的想。呵不，她喜歡的是原主人設：那個笑語玲瓏的男孩子。當他換成我，這樣千瘡百孔、面目全非的我，她還喜歡嗎？

    “怎麼會？姑姑親自替小晗舉辦這麼溫馨盛大的生日會，我們小晗是感動哭的！”另一名女性趕緊替我解圍。

    這就是翡晗的生母，儷儷。

    淚花中我只覺她珠圍翠繞、艷光映人。

    儷儷牽起我，警告的捏了一下。她的手涼而軟。她的語氣笑嘻嘻的：“我帶小晗去洗臉。”

    衛生間。儷儷絞了毛巾給我擦臉。毛巾上淡淡的米色花紋，很典雅。我視力適應多了，看到她濃妝艷抹，像戴了張面具。

    我端詳她的時候，她拿起一瓶香水噴向我。我躲了一下。不過很快發現那香味很淡，還挺好聞的，我也就不躲了。

    儷儷牽起我一隻手帶我出衛生間。我悄悄用另一隻手按了按心口。

    心還會痛。但跟原來相比，已經可以忍受得多了。我想我確實應該留在這個世界裡。畢竟，誰會喜歡痛呢？

    繡善迎上來，臉上的關切如假包換。我斗膽打招呼：“姑姑。”

    儷儷放開我的手，不著痕跡的退後半步。我們計畫讓繡善姑姑愛我、待我比親兒子還親，把她的財產給我。

    我的角色是這樣一個白切黑的貪婪反派。

    至此為止還挺成功的。繡善姑姑很愛我，還有很多人也都重視我。繡善的女兒心霓簡直愛死我，等不及的摟著我的脖子，用她清脆的聲音笑個不停，剛剛催我吹生日蠟燭也是她，現在她更拉著我的手一起拆禮物。這麼多客人，帶來這麼多禮物啊！我盡量代入翡晗的角色，一件一件的拆禮物，對這個朋友笑，跟那個客人說話，卻顧此失彼。我從來不是很善交際的人。但這些人都很體諒我：

    “翡晗就是這麼的小迷糊。”

    大家看我好像有濾鏡，我做什麼都是好的。

    這是原主過的最後歡樂時光了。接著，大魔王就來了。

    不，不是大魔王闖進來，“是大少爺回來了。”

    僕人通傳得驚慌失措。

    我看到了男主。回家鬧出了踢館的動靜。他的身體其實很單薄，畢竟重病了好多年。不過，人的氣勢並不取決於體重。

    他會令原主失去現在享有的一切寵愛關心，讓原主絕望而死。

    不直接拿刀來割我的都是好人。寵愛這種東西算什麼，失去了又怎么樣。我不怕這個男主，維持人設對他笑。潮信系統很滿意的在角落裡拍尾巴。

    追在男主大少爺身後衝進來的，是翡晗的狐朋狗友年小吒。他一隻眼眶是青的：“這個強盜硬闖進來，還打我！”

    僕人：??都說了是我們大少爺了??

    年小吒：“不會！大少爺不是知書達禮再善良不過的嗎，怎麼會跟個野人一樣動不動就打人！我要不是看他癆病鬼一樣弱不經風不跟他一般見識，他不就自討苦吃了！”

    ??很內涵哦！

    我看看潮信：你給他貼的標簽是無腦攪三分？

    潮信訕笑著改標籤：“對世界的解析是這樣的，一開始只是表層解讀，隨著劇情的深入層層遞進，也需要宿主自己放出眼光來??”

    我沒有說話。

    要我費什麼眼光？這裡的人其實自己都會推動劇情，挺好的。

    繡善對著自己的親生兒子特別不好意思：“哎呀你怎麼回來了。剛聽說你用了新藥，我們還想回頭去看你??”

    心霓張著圓溜溜的大眼睛，於於放開我的手了。她跑到她親哥哥跟前傻乎乎叫道：“哥你居然醒了！怎麼不在醫院多住一會?”

    我重心換到另一隻腳上，仍然克盡職守的站好，臉上做著討喜的笑。幸虧不用多說話，無非叫一聲：“哥哥。”

    大少爺看都不看我一眼，下令報警，因為年小吒剛才非禮他。

    年小吒一聽就跳腳：“誰非禮你！我是看你往裡闖才攔你。”

    大少爺道：“可以查監控。”

    頓時聽眾們的表情就很精彩。心霓尷尬：“哥，那些鏡頭、電線什麼的，都拆了啦。”

    “誰的主意？”大少爺這是個問句，但目光直直的盯向了我。

    繡善家裡的監控探頭都拆了，確實是原主教唆的，本想做壞事。現在大少爺目光炯炯盯著我，算帳的意味很濃。

    我只有乾笑。

    心霓是個溫柔善良的好姑娘，立刻幫我說話：“哥，探頭把家裡自己人做的事都拍下來，太奇怪了嘛！”

    “自己人？”大少爺盯著我，繼續冷哼。

    作為臥床多年的病號，雖說擺脫了死亡詛咒，照理說身體應該仍虛弱得很。但我看這一位不但龍精虎猛，怎么好像還加了個BUFF，就是噴冷氣凍別人呢？難道這也是男主光環？

    我只能繼續假笑。

    年小咤對大少爺道：“我真的不知道你是誰所以才攔你。”他一聽說沒監控，膽更壯了，“你臉爛了嗎？還戴個口罩呢，都不知道長啥樣，我非禮你幹嘛？”

    我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：“其實性犯罪不一定因為對方長得怎么樣，根源還是犯罪者要滿足自己的權力和控制欲望……”

    潮信在識海中大聲跟我咳嗽来提醒我。

    哦！基於劇情，我這個反派一定要努力護住自己的死黨：“——何況大哥這么高，我這么嬌小可愛，阿咤想滿足控制欲不也應該先沖我來對嘛？”我硬把話圓回來：“可是從來沒有過對不對？阿咤就不是這種人嘛哈哈……”

    大少爺眼刀如冰，腦袋上徐徐冒出幾行字：“我身姿俊秀，口罩外面的眉眼如此美麗，登徒子誤以為我是女性才伸出狼爪。而這小綠茶輕描淡寫，把重點從我的姿色上轉移，還表揚了他自己，果然段位高超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我差點被自己一口水嗆死。

    “對你的仇恨分加12。”潮信報完分數，“以後主角對你的觀感，我都可以實時解讀出來給你看哦！”

    口氣一副驕傲求表揚的樣子。

    我一點都不想看這種觀感解讀啊！

    “……總之就都是誤會。”我硬著頭皮把結論說完，勸大少爺別再把年小咤往警局送，完成了“大少爺想報警，反派硬懟”的劇情點。

    第一階段的劇情完成了3％。

    下一個劇情點是大少爺交代完了自己康復的情況之後，就要住回自己房間。可那個房間已經被反派原主鵲巢鳩占。親meimei心霓還胳膊肘往外拐：“哥，翡晗小哥哥連東西都搬進來了，不如讓他先住著，另外再給你收拾個房間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的房間為什麼要讓他住！”大少爺明知故問，原主反派本來住一間最好的客房，施手段爆了一根水管，那客房就不能住了，好客的繡善母女讓他住進大少爺房間。反正那房間空著也是空著嘛。誰知道大少爺會忽然起死回生跑來踢館。

    “是水淹了原來的……”繡善揉著眉心試圖跟兒子解釋。

    “根本為什麼他要住在我們家裡？！”大少爺仍然緊盯著我，醋味很濃。我感覺都要被扎出個洞來，笑也掛不住了，低頭：

    “那我收拾東西走吧。”

    潮信連忙在大少爺頭上一字字敲出他的觀感：“裝可憐！綠茶！渣！”

    除了他以外，別人都覺得我真的可憐，努力的跟大少爺說我的好話，說大少爺病了之後，幸虧有我常來往，才寬解了憂慮，讓歡樂與幸福重新充滿了這個家。給我一個房間住是應該的。大少爺應該也感謝、歡迎我才對！

    這些人越是說我的好話，大少爺心裡就越氣。潮信啪噠啪噠幫他打的字就越多。我只能通過意識告訴潮信：“不用全打出來，我不愛看。”

    “啊？可你是反派。主角討厭你，就會送你反感分耶？”潮信歪頭，“按照流程是可以免費打出來給你看的呀。”

    至於主角之外的所有別人，則是對我有好感時送我好感分。他們對我的心理活動，則需要我花積分才能讀取。不用問為什麼。問就是誰叫他們沒有主角光環。

    “其實你如果作為反派最後懟死主角，翻盤上位，可以拿更多更多更多——超多分耶！！”潮信按流程背完用戶指南以後，不用我說，它自己都泄氣了：“當然首先要有命活著。”

    我一分心，踢到了墻腳。

    很痛，除了腳尖，腳踝也好像扭了。

    所有人都來關心我，大少爺則繼續漲對我的怒氣值，而我只顧得上用意識對潮信下令：“止痛！”

    什麼破任務怎麼埋汰我都好，但我不要痛！我就是為了不痛才答應來出任務啊！不要痛！痛就不做任務了！我——

    “好了！”潮信麻利的幫我兌換了一個止痛功能。900分。我有一萬四千分，原主反派積累下來的，越是跟主角敵對、越是贏取主角以外別人的好感，積分就會越高。

    換的功能還挺好使的，腳踝一下子就不痛了。甚至一點感覺都沒有了。我眼裡還汪著淚，別人還圍著關心我。我有責任繼續表演下去：“痛……”

    “叫得挺浮夸的。”潮信評價。語氣愉悅，因為“大少爺跟反派爭房間”的劇情也走完了。群眾出於對我的同情，好感度上升；而大少爺的敵對值噌噌的漲。一共我掙了700分。

    抵扣止痛功能900分的話，本回合入不敷出。難為潮信還能保持樂觀心態。

    大少爺身為男主，才不讓反派有躺平的機會，明明走完了劇情還過來搞事，過來問我：“很疼？不能走？要扶？”伸手好像要扶我，但看那似笑非笑、殺氣騰騰的樣子，不會打算一把將我扔出去，rou身消滅，一了百了吧！

    原主當初可是被虐了好幾年才郁郁而終，我做了什麼讓男主現在就想殺我？

    潮信默默在他腦袋上一字字敲出心聲：“什麼味道……混帳綠茶，竟然敢動我專用的古龍水！”

    不是。那是儷儷给我……

    這也沒什麼好解釋的。我朝後躲大少爺的手，重心不穩，差點又摔了。

    我跌進一個有力的懷抱裡。

    是一個從頭到尾幾乎沒出過聲的人，張臂接住我，一出聲就給個踏實主意：“讓翡晗去住西側的客臥吧。”

    “史或然，什麼時候我們家房間怎么住要你來安排了？”大少爺有了新的攻擊對象。

    “對客人的禮貌呢，心恪！”繡善實在忍不住要管教兒子，哪怕他剛奇跡的恢復健康。

    畢竟史家勢力也大得很，繡善前夫還在的時候尚能與之抗衡，現在光憑她就別想了。

    史或然長得也不錯。如果說大少爺峻美如冰雕，史或然就像一塊巖石，一開始不起眼，其實沉著可靠。

    他把我抱起來，毫不費力的樣子：“不然翡晗住我家也行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愧是綠茶，誰都能勾搭！”大少爺腦子上冒出新的怨念。

    “……我能嗎？”我疑惑的用意識詢問潮信。

    “能不能這個嗯……”潮信發出含糊不清的鼻音。

    作為我生母的儷儷此時不得不出聲了。她乾笑一聲：“真是開玩笑，我們晗晗回家去……”

    那是不可能的。儷儷希望我賴在繡善膝下拿她財產。跟史或然親近的話呢，也挺好：他有錢。總之別回家。畢竟我親生父親……

    根據原主的回憶，不提也罷。

    最後繡善出面，讓我住在史或然提議的西客房，是現在能勻得出來的最好一間了。史或然一直把我抱到房間，讓我坐在床沿，看我的腳踝，已經腫得有點高了。我沒感覺，就低頭跟他一起看著。

    “傻呼呼的，怎么會傷成這樣。”史或然嘆氣。

    主要還是不習慣用腿走路。我的錯。我陪笑。

    心霓咚咚咚抱著藥箱跑來親自給我上藥，一邊心疼的問“翡晗哥哥怎么這樣不小心？還疼不疼？”

    “咣！”我聽到幾個房間之外的聲響。大少爺發脾氣，砸了個家什。

    繡善嘆了口氣，出去了。

    我同情她。

    大少爺把我的客人也都趕走了。說他要靜養。

    我要不要盡一個惡毒反派的本分，作個妖去吵他的靜養？但是今晚沒有劇情點了。可能劇情也覺得不要在一個晚上把人逼死吧！那我……

    嗯就去洗澡了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可以嗎？”潮信小心翼翼得很奇異。

    這話問得！我喜歡水啊。雖然上輩子沒有這樣洗過澡。但還是可以cao作的吧！腳踝畢竟是扭傷了，雖然不痛，但總不能用它踩地，我可以把重心放在另一隻腳上，扶牆進去，坐進浴缸，用蓮蓬頭沖身。不是問題吧！

    “……總之你自己……嗯那啥吧。這一關總要過的。”潮信好像是自言自語，臉紅紅的出去了。

    艱難的脫下衣服我才意識到問題所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