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4.過去（遙）-下

    林之遙第二次偷跑去見葉知心，已經是兩年後。

    在那次國中的擅自早退被林曉青發現後，林曉青對他的監控愈發嚴苛。

    在他以各科近滿分的分數錄取首都第一志願的高中後，他終於從沉重的課業中短暫解放，能再度去找她。

    那個驚鴻一瞥的他的＂家人＂，他的親jiejie。

    這兩年來，他對她的好奇並沒有因為見過一次就消退，反而更加暴漲，如一根刺無時無刻懸在他心上。

    他曾想用網路找尋關於她的任何事情，卻一無所獲。讓他深感即便在這資訊時代，只要當事人不在網路上留跡，依然如古代人一不見面便杳無蹤跡、無處可尋。

    這次他已不會再重蹈上次的覆轍，做了更多的準備能確保不被林曉青發現，也能在那邊停留更多的時間。

    他憑藉著優等生形象跟學校老師報備、跟同學串通好、換上便服、低調戴上口罩，睽違兩年再度偷偷南下，準時在放學時刻出現在葉知心學校校門口，眼觀四方地靜靜等待──猶如一隻耐心守候獵物的野獸。

    15歲的他進入青春期，身體已開始長開，相較於兩年前軟糯可欺的小孩模樣，肩寬腿長的頎長身形、學生樣卻穿著便服、臉上唯一露出的一雙內雙大眼漂亮又深邃，吸引不少人的目光。

    在他接連打發掉幾位臉紅問他在等誰的女學生後，他目光一凜，終於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身影從校門口走出來，坐在了公車站牌的候車長椅上。

    相較於他，她跟兩年前沒什麼變，依然掛著一副大黑框眼鏡，一頭漂亮的黑長捲髮低低束在頸後。

    他口罩下的嘴角不自覺揚起，不由自主地走過去，在她的旁邊坐了下來。

    他手心止不住地冒汗、心跳得飛快。

    現在坐在他旁邊的是他父親原配的小孩，是跟他有血緣關係的親jiejie……

    或許是注意到他灼熱的視線，葉知心瞥了他一眼，冷漠地撇開頭，拉開距離坐遠了些。

    ……也是不認識他的親jiejie。

    林之遙尷尬地摸摸鼻子，怕被當成怪人，自覺地站起來退到後方不遠處，靜靜守候。

    他也是在這時才後知後覺地發現，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麼。

    ……單純是想見她，就一股腦兒地跑來了。

    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她搭話或相認，因為他知道自己不配。

    有誰想知道自己父親外遇生的私生子呢？

    這輩子可能連聽她叫一聲自己「弟弟」都不可能實現，他也沒有那個資格。

    他垂下眼簾。

    天色逐漸變黑，他發現葉知心好像沒有要搭公車的意思，因為一輛輛公車在她面前來了又開走，她卻紋絲不動，從頭到尾都低垂著頭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

    她是在等人嗎？林之遙納悶。

    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來、路燈亮起，校門口已空無一人，他看到葉知心緩緩地站起來，低著頭邁步往另一頭的馬路走去。

    ……是要走路回家嗎？

    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，心裡暗暗盤算著若能知道她家在哪裡也好，想必就是葉昱松每次＂出差＂的地方。

    他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，在後面守望著她走了兩個小時，期間還用眼神嚇退了一位想要接近她的神色瘋癲的陌生男人。

    最後他跟著她彎進了一條透天厝林立的住宅區小巷，位於市中心卻清幽靜謐。

    想必這裡房價不斐，好險葉昱松還有心。林之遙在心裡冷笑一聲，卻突然看到前方的她一下跪倒在地。

    他一驚，反射性差點要衝上前去扶她，但想起自己的身分和犯罪般的跟蹤現況，最後還是止了步。

    他以為她只是不小心跌倒，默默地看著她站起來後……又跪了下去。

    他霎時瞪大眼睛，驚愕地看著眼前的少女艱難地手撐著地、再站起來，然後再跪下去……甚至聽到了少女不自覺發出的細微呻吟。

    他愣怔當場。

    突如其來的異樣光景衝擊了他的內心、定住了他的腳步，他只能在後方眼睜睜看著少女在反覆幾次後，終於拖著顫抖的雙腿，走進一間四層樓的透天厝裡，一會兒裡頭傳來女人歇斯底里的咒罵聲。

    他愣在原地好半晌，才腳步虛浮地走到她跌倒的位置一看。

    粗礪的柏油路上，兩塊深紅的班點深深刺進他的雙眼。

    他幾乎是落荒而逃。

    他回到了北部的家。林曉青沒有發現，他的計畫很完美，但他卻很後悔。

    因為他終於知道了被他和林曉青破壞家庭的jiejie，她過著怎樣的生活──

    是願意忍受劇痛、一次次自殘的生不如死。

    林之遙突然覺得自己擁有的一切好空虛，不管是這美輪美奐的豪宅、不愁吃穿的奢侈生活、還是（看似）圓滿的雙親家庭……這些本該是jiejie的東西，卻被他和林曉青給奪走了。

    明明是親姐弟，他和jiejie卻過著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
    明明他才是那個下賤的私生子。

    想到自己的一切全是建立在jiejie的痛苦之上，他便痛心地幾欲作嘔。

    他恨葉昱松，為什麼要外遇？為什麼拋下那個家不管jiejie？

    他恨林曉青，為什麼要當小三？為什麼要介入jiejie的家庭？

    但他最恨的是他自己──為什麼要出生？

    如果他沒有出生，關係就會簡單得多，葉昱松也許會跟林曉青斷絕來往，回去jiejie的家庭重修舊好。

    如果他沒有出生，葉昱松就不會住在這裡，會回她們的家，jiejie就可以獲得她應得的正常家庭。

    如果他沒有出生，jiejie就不會這麼痛苦。

    jiejie，對不起。

    我不該出生的。都是我害的。

    對不起。

    jiejie……

    jiejie，jiejie……！

    ＊＊

    在林之遙高中畢業、確定考上了K大後，葉昱松終於願意正眼瞧他，並且決定「認領」他。讓林之遙不只血緣上，於法律上也成為他的兒子，意味著可以繼承他的財產。

    林曉青開心落淚，他們多年來的＂表現＂終於得到了認可，他們離真正的＂家人＂又更近了一步。

    他冠上了葉昱松的姓，私生子正式獲得了承認與名分。

    從此，林之遙變成了「葉之遙」。

    但葉之遙卻覺得背上的罪孽更沉了一分。

    他沒有一刻忘記過jiejie。

    直到聽說了jiejie的母親突然車禍過世。遲了十幾年，他終於被父母告知了身世的真相。葉昱松決定把她接來家裡住，林曉青極度不滿。

    而他，心中百感交集……卻又欣喜若狂。

    他按耐不住第三次南下，偷偷買了她旁邊的高鐵位，看著她微紅著臉請他幫忙搬行李箱。

    然後，他在家中與她＂第一次＂相見，他被林曉青殷勤地推到她面前說：「來，叫jiejie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jiejie。」

    他以為一輩子也無法叫出口的稱呼。

    看著她那震驚無語的表情，葉之遙在心中發誓。

    他要用餘生來彌補她、保護她、愛她。

    葉知心，他同父異母的親jiejie，是他的家人──也是他的初戀。

    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

    跟這章有關連到的是1.10.13.25.31章，可以回去看應該會有不同的感受？

    看來弟弟從小就是一個稱職的跟蹤狂呢。

    附帶一提寫這章的BGM是中島美嘉的〈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〉。

    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简体版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
    林之遥第二次偷跑去见叶知心，已经是两年后。

    在那次中学的擅自早退被林晓青发现后，林晓青对他的监控愈发严苛。

    在他以各科近满分的分数录取首都第一志愿的高中后，他终于从沉重的课业中短暂解放，能再度去找她。

    那个惊鸿一瞥的他的＂家人＂，他的亲jiejie。

    这两年来，他对她的好奇并没有因为见过一次就消退，反而更加暴涨，如一根刺无时无刻悬在他心上。

    他曾想用网络找寻关于她的任何事情，却一无所获。让他深感即便在这信息时代，只要当事人不在网络上留迹，依然如古代人一不见面便杳无踪迹、无处可寻。

    这次他已不会再重蹈上次的覆辙，做了更多的准备能确保不被林晓青发现，也能在那边停留更多的时间。

    他凭借着优等生形象跟学校老师报备、跟同学串通好、换上便服、低调戴上口罩，睽违两年再度偷偷南下，准时在放学时刻出现在叶知心学校校门口，眼观四方地静静等待──犹如一只耐心守候猎物的野兽。

    15岁的他进入青春期，身体已开始长开，相较于两年前软糯可欺的小孩模样，肩宽腿长的颀长身形、学生样却穿着便服、脸上唯一露出的一双内双大眼漂亮又深邃，吸引不少人的目光。

    在他接连打发掉几位脸红问他在等谁的女学生后，他目光一凛，终于看到了他朝思暮想的身影从校门口走出来，坐在了公车站牌的候车长椅上。

    相较于他，她跟两年前没什么变，依然挂着一副大黑框眼镜，一头漂亮的黑长卷发低低束在颈后。

    他口罩下的嘴角不自觉扬起，不由自主地走过去，在她的旁边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他手心止不住地冒汗、心跳得飞快。

    现在坐在他旁边的是他父亲原配的小孩，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亲jiejie……

    或许是注意到他灼热的视线，叶知心瞥了他一眼，冷漠地撇开头，拉开距离坐远了些。

    ……也是不认识他的亲jiejie。

    林之遥尴尬地摸摸鼻子，怕被当成怪人，自觉地站起来退到后方不远处，静静守候。

    他也是在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，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。

    ……单纯是想见她，就一股脑儿地跑来了。

    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她搭话或相认，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配。

    有谁想知道自己父亲外遇生的私生子呢？

    这辈子可能连听她叫一声自己「弟弟」都不可能实现，他也没有那个资格。

    他垂下眼帘。

    天色逐渐变黑，他发现叶知心好像没有要搭公交车的意思，因为一辆辆公交车在她面前来了又开走，她却纹丝不动，从头到尾都低垂着头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
    她是在等人吗？林之遥纳闷。

    直到天色完全暗了下来、路灯亮起，校门口已空无一人，他看到叶知心缓缓地站起来，低着头迈步往另一头的马路走去。

    ……是要走路回家吗？

    他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，心里暗暗盘算着若能知道她家在哪里也好，想必就是叶昱松每次＂出差＂的地方。

    他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，在后面守望着她走了两个小时，期间还用眼神吓退了一位想要接近她的神色疯癫的陌生男人。

    最后他跟着她弯进了一条透天厝林立的住宅区小巷，位于市中心却清幽静谧。

    想必这里房价不斐，好险叶昱松还有心。林之遥在心里冷笑一声，却突然看到前方的她一下跪倒在地。

    他一惊，反射性差点要冲上前去扶她，但想起自己的身分和犯罪般的跟踪现况，最后还是止了步。

    他以为她只是不小心跌倒，默默地看着她站起来后……又跪了下去。

    他霎时瞪大眼睛，惊愕地看着眼前的少女艰难地手撑着地、再站起来，然后再跪下去……甚至听到了少女不自觉发出的细微呻吟。

    他愣怔当场。

    突如其来的异样光景冲击了他的内心、定住了他的脚步，他只能在后方眼睁睁看着少女在反复几次后，终于拖着颤抖的双腿，走进一间四层楼的透天厝里，一会儿里头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咒骂声。

    他愣在原地好半晌，才脚步虚浮地走到她跌倒的位置一看。

    粗砺的柏油路上，两块深红的班点深深刺进他的双眼。

    他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
    他回到了北部的家。林晓青没有发现，他的计划很完美，但他却很后悔。

    因为他终于知道了被他和林晓青破坏家庭的jiejie，她过着怎样的生活──

    是愿意忍受剧痛、一次次自残的生不如死。

    林之遥突然觉得自己拥有的一切好空虚，不管是这美轮美奂的豪宅、不愁吃穿的奢侈生活、还是（看似）圆满的双亲家庭……这些本该是jiejie的东西，却被他和林晓青给夺走了。

    明明是亲姐弟，他和jiejie却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。

    明明他才是那个下贱的私生子。

    想到自己的一切全是建立在jiejie的痛苦之上，他便痛心地几欲作呕。

    他恨叶昱松，为什么要外遇？为什么抛下那个家不管jiejie？

    他恨林晓青，为什么要当小三？为什么要介入jiejie的家庭？

    但他最恨的是他自己──为什么要出生？

    如果他没有出生，关系就会简单得多，叶昱松也许会跟林晓青断绝来往，回去jiejie的家庭重修旧好。

    如果他没有出生，叶昱松就不会住在这里，会回她们的家，jiejie就可以获得她应得的正常家庭。

    如果他没有出生，jiejie就不会这么痛苦。

    jiejie，对不起。

    我不该出生的。都是我害的。

    对不起。

    jiejie……

    jiejie，jiejie……！

    ＊＊

    在林之遥高中毕业、确定考上了K大后，叶昱松终于愿意正眼瞧他，并且决定「认领」他。让林之遥不只血缘上，于法律上也成为他的儿子，意味着可以继承他的财产。

    林晓青开心落泪，他们多年来的＂表现＂终于得到了认可，他们离真正的＂家人＂又更近了一步。

    他冠上了叶昱松的姓，私生子正式获得了承认与名分。

    从此，林之遥变成了「叶之遥」。

    但叶之遥却觉得背上的罪孽更沉了一分。

    他没有一刻忘记过jiejie。

    直到听说了jiejie的母亲突然车祸过世。迟了十几年，他终于被父母告知了身世的真相。叶昱松决定把她接来家里住，林晓青极度不满。

    而他，心中百感交集……却又欣喜若狂。

    他按耐不住第三次南下，偷偷买了她旁边的高铁位，看着她微红着脸请他帮忙搬行李箱。

    然后，他在家中与她＂第一次＂相见，他被林晓青殷勤地推到她面前说：「来，叫jiejie。」

    「……jiejie。」

    他以为一辈子也无法叫出口的称呼。

    看着她那震惊无语的表情，叶之遥在心中发誓。

    他要用余生来弥补她、保护她、爱她。

    叶知心，他同父异母的亲jiejie，是他的家人──也是他的初恋。

    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─

    跟这章有关连到的是1.10.13.25.31章，可以回去看应该会有不同的感受？

    看来弟弟从小就是一个称职的跟踪狂呢。

    附带一提写这章的BGM是中岛美嘉的〈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〉。